從灰姑娘到女超人

    中國企業的女性領導者開始收獲榮譽。

    2004年，謝企華(寶鋼)、馬雪征(聯想)登上了《福布斯》首屆“世界百強女性風云榜”；到了2007年，謝企華、楊綿綿(海爾)、馬雪征、董明珠(格力)等聯袂入選《財富》“世界商界女強人榜”五十強。這幾位組成“第一方陣”，后繼者絡繹不絕。

    2008年4月，海信集團總裁于淑珉被消費電子雜志《視覺》(Vision)評為全球五位“頂級女性領導者”之一，于淑珉是唯一來自亞洲的上榜者?！兑曈X》認為她們打破了男性企業高管的壁壘，憑借自身的卓越才識成為“飛躍玻璃天花板的人”。海信連續兩年被波士頓咨詢公司評為“全球最有可能成為頂級企業”的公司之一，2007年占據國家統計局首屆“中國大企業集團競爭力500強”榜首。

    灰姑娘童話：

    風云女性成長模式

    中國的女性領導者是怎樣成長起來的？

    中歐國際工商學院的李秀娟教授是研究女性領導力的專家。2007年夏天，她連續采訪了16位女性領導者，根據調研和訪談的感受，她把她們的成長經歷解讀為“現代灰姑娘的故事”：“時代不一樣，情節不一樣，但是精神是一樣的。”

    灰姑娘的童話可以提煉出七個元素：

    第一個元素是灰姑娘的女性本質：美麗、善良、有信心。女性要打下愛和自信的基礎；

    第二個元素是轉變?；夜媚锏沫h境改變了，繼母有不合理的要求。但變化不是能選擇的，如何去面對變化是可以選擇的，要學會適應和調整，最終才能找到解決方案；

    第三個元素是同父異母的姐姐，代表競爭對手。有競爭不是對手的錯。競爭是常態。要提高競爭能力，就得天天學習，如果排斥競爭就會失去很多機會；

    第四個元素是如何面對困境?；夜媚锉焕渎?、虐待時不屈不撓，包容、諒解、拿起、放下；

    第五個元素是夢想?；夜媚镌谧罾щy的時候還有夢想，希望參加舞會、遇見白馬王子。成功女性需要堅持信念，熱情期待、積極樂觀。信念是活力的來源；

    第六個元素是水晶鞋。參加舞會的機會被灰姑娘等到了，水晶鞋代表的是機會。機會不一定馬上就到，所以需要等待，機會來到的時候要牢牢把握；

    第七個元素，王子?；夜媚锛藿o王子，說明命運是未知的，一切都是可能的。她發現：沒有人從小就預見到自己的未來。但路是“半步半步半步走出來的，不是飛出來的”。不要好高騖遠，也無需妄自菲薄?，F代灰姑娘追求的是心里的夢想和激情。過去夢想寄托在王子身上，如今的追求不再依附于男性了。

    有了愛和自信的基礎，積極面對環境變化，努力學習，迎接競爭、挑戰乃至不公平待遇，保持夢想，抓住機會，灰姑娘就可以實現夢想。

    成功的外因和內因

    與發達國家相比，中國的女性領導者具備一定的優勢。

  從日本、韓國到歐美發達國家，女性更為普遍地存在回歸家庭的現象。有了孩子之后，職業女性就面臨很大的掙扎。良好的教育背景和經濟條件使得年輕夫妻更為看重對下一代的教育和投入，工作可以將來再找，孩子的成長階段是不會重來的。“雙職工”比例因此不高。而“婦女能頂半邊天”是中國式女權運動的口號。中國女性更為常見犧牲與孩子、家人相處的時間，活躍于工作場所，這使得中國的女性領導者有著良好的“群眾基礎”。

    中國女性正在商業領域挑戰男性的傳統地位。2004年底，中國女性企業主和法定代表人已占企業家總數的20%，這個比例仍在增長；MBA的女學員比例正在超過10%。

    即使是天才的領導者也需要后天的磨礪。成功的中國女性領導者有著不同的知識背景、觀念和“下海”原因。除了勤懇工作、穩步提升的主流派，有些人做公司一路走來完全是興之所至，也有的發奮圖強、勇攀高峰緣于“非常因素”。

    主營家具、家居用品的伊利諾依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史曉燕就有點“動機不純”。運動員出身、護校畢業的她33歲走出家門，創業的緣由居然是“想買一輛跑車”。事業成就之后志得意滿，感慨“男人還有什么用”。

    某個女企業家原先一心一意做家庭主婦，39歲時發現丈夫“出情況”，“覺得天都塌了”，可是她決定應對挑戰：“我想埋怨不起作用，先找為什么會發生。我放棄了我自己(的發展)。我突然明白，我只能把握住自己。我決定要出國，看外面的天地。我不覺得我老，我覺得我漂亮，我覺得我會有人要。關鍵我心里明白一條，從今天開始我是一個獨立的人。”結果是，“我變了一個人，變到他認識我的那個年代，我認真積極向上學習，他愛你的時候是那個樣子的。我才知道女人其實有第二個生命的。”覺醒之后，事業上一發而不可收。

    幸運的是，隨著社會進步，成為優秀的女性領導者逐漸成為“常態”目標，管理技能越來越重要，女性不必需要類似想買跑車、家庭危機之類的動力才能推動“小宇宙爆發”。從這個意義說，“灰姑娘”的準備越來越充分，心態越來越好，“幸運舞會”也越來越多。從英俊的王子到心靈的平靜，一切隨之而來。

    女性領導力的特點

    結合直覺的決斷力前途是光明的。但是，真正能夠登高望遠的女性依舊是鳳毛麟角。據Catalyst最新報告，2007年女性在《財富》500強的執行副總裁及更高職位中所占比例為14.8%，擔任CEO的不足2%，連10家都不到。

    可想而知，相比于美國，中國的女性領導者要付出更多。既要證明自己勝任領導、贏得尊重，又要努力克服企業內外對其性別的關注等“干擾因素”。

    從女性領導者到女性領導力。領導力本身是否區分男、女？這是個問題。董明珠就表示：“一個企業家如果今天能夠用親和力改變事實的話，那全部讓女性當干部就可以了。反過來，我認為一個女性干部在管理當中和男性是不能有差異的。”

    話雖如此，男性與女性在領導力的氣質、特征上還是存在較為明顯的不同。

    李秀娟教授認為，男性與女性差別的本質是能力的特征，而不在于能力的程度。

管理者性別的差異會使其具有不同特長的能力結構，而不是能力的高低之差。相比于男性，女性具有細膩、溫柔的氣質特點，應該是女性在領導活動中展現自己長處的重要品質。有觀點指出，女性領導者特有一種恢弘的處事態度，在遇到重大問題時能面面俱到。  對于從“灰姑娘”成長起來的女性領導者而言，良好的溝通能力、自信心是應有之義；相對于執行力，決策能力顯得更為關鍵。在一些人看來，女性缺乏強勁、果斷的決策能力，女性氣質和領導力存在天然的矛盾。“行不行”是女性領導者普遍面臨的第一個質疑。

    事實上，在決斷方面女性自有其優勢。有時重大決策貌似出于直覺，實則綜合了感性認識和理性分析。女性有先天的直覺，如果結合了觀察、經驗、理性分析能力，所作判斷就不再是感情用事，而是起了“化學反應”的果斷決策。

    福伊特造紙中國區總裁劉明明認為“敢于決策比會決策本身更重要”：“領導者應該是理性的，但是感性本身也很重要。決策時要充分發揮直覺的作用。女性天生的感性往往能有出奇制勝的意外效果。機會在猶豫中喪失，資源在動態中獲得。”她1988年出國學習，五年后回國，從做翻譯、當人事財務雙料副科長，到成為總經理、首席代表，平衡外企與中國客戶的利益，一路決策都有直覺帶隊、感性與理性結合的特點。

    2004年，董明珠得知成都國美未經格力允許擅自大幅降價，立刻決定撤出國美。“就是一個觀點，斗！”果斷的重大決策依托于獨樹一幟的“格力渠道模式”，依托于長期對國美的“搭脈”，依托于此前的詳細評估：“我的品質、我的產品好，第二我的服務好，第三我有一個強大的營銷隊伍。”在厚實底氣和勇猛直覺的結合下，格力成為唯一敢對國美說“不”的家電廠商。

    “以柔克剛”顯本色結合感性的決斷體現女性領導者的陽剛一面，而堅韌、“以柔克剛”則盡顯女性領導力的特質。

    海信集團董事長周厚健對搭檔于淑珉的評價：“女人的韌勁是絕對優秀的。馬拉松比賽不是4萬米嗎？要是再延長2萬米的話，冠軍非女人莫屬。這種韌勁對于殘酷的市場經營很重要。再說，于總對市場的感覺很好，而且決策時特別堅決。”于淑珉被公認以其韌性的“執行力”、敏感的“創新力”給企業帶來活力。

    舌柔齒剛。齒剛易折，舌柔長存。男性的剛勁有時反成弱點，女性的親和會是一股力量。“在聯絡溝通方面，不論談判和辯論多艱苦，女性進行‘交易和轉換’的能力往往超越男性。女性管理者的協調能力比較好，更能重視觀察員工的心理需求，并且女性做事認真、細心、穩定性強。女性管理者的韌性更強，逆境中更顯堅定，善于溝通，比較容易說服別人。”比較西方與中國女性領導者特點時，李秀娟教授以“堅強與堅韌”總結。

    上海豐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王紅梅建議，女性領導者對下屬、對客戶，不妨略微表現出一點弱勢，“內心要自強，形式上可以自弱一點”，過于強硬很容易引起反感、抵抗。她的辦公桌旁有張圓桌，下屬進來到圓桌討論。“不能就你站著，我坐著跟你談話。他站著說話，我也站起來說話。”王紅梅認為女性包括語言、溝通，協調能力，以及韌性和忍耐程度相對男性都有優勢，要抓住優勢去迎接機會。

    王紅梅剛工作時在國有銀行，雖然同事中她學歷最高，可是跑腿打雜什么都樂呵呵地做，領導拿她出氣也不惱，還主動要求到最艱苦的基層鍛煉。

雖然上司對她有偏見，可她一直咬牙忍耐，最終“撥開云霧見青天”，25歲成了分行最年輕的副處級。簡簡單單的經歷，換到男性頭上恐怕早已不勝其忿、拍案而起了。 “剛柔相濟”方為至善“以柔克剛”是女性領導者的天然強項，“剛柔相濟”則可謂理想境界。

    個性十足的中國女性領導者其實不缺乏“陽剛”一面。一路過關斬將的她們承受著更多的審視和煎熬，往往比男性領導更強硬、更具自信心。

    研究顯示，女性在支配型經理人的比例上顯著多于男性，顯示出較多的強勢和咄咄逼人，以及對下屬和工作的絕對權威性和掌控力，說明女性領導者使用強勢風格來平衡自身的領導特質。由于女性長期處于“第二性”地位，女性領導者往往更自覺地克服自身不足，包括改善自身的性格結構。如果把自身陰柔基因結合強勢表現，完全可以做到“剛柔相濟”、進退自如。如此一來，非但可以縱橫四海，對于打造互補型的團隊領導力也是益處多多。

    在中國，一些著名企業的最高領導層存在“男女搭配”的現象：聯想的馬雪征與柳傳志，海爾的楊綿綿與張瑞敏，華為的孫亞芳與任正非，格力的董明珠與朱江洪，海信的于淑珉與周厚健，巨人的劉偉與史玉柱，還有SOHO中國的張欣與潘石屹、當當的俞渝與李國慶……華夏基石管理咨詢集團董事長彭劍鋒據此認為，“女性事業搭檔的感性與柔性、韌性與細膩、忠誠與執行、低調與務實，是企業生存和發展的‘命脈’。”

    話說回來，誰都不是鐵打的，不能就一直“繃著”。角色轉換、自我調節既是需要，也發自女性內心。比如說，家電業“鐵娘子”董明珠就堅持認為自己的干練“是被環境逼的”。“如果我退休了，我一定能把生活安排得很好。”她甚至用“溫順”一詞形容自己。

    目標：擺平事業和家庭的“女超人”

    當代女性的職場道路不會一帆風順。

    李秀娟教授的研究顯示，作為管理者和職業母親，女性面臨一系列的困境和角色沖突。她們一直在試圖平衡工作和家庭中的角色，社會期望的成功女性也是能夠平衡事業和家庭的雙料冠軍。換言之，社會對女性的要求更加苛刻。如此一來，成功女性必須是“女超人”：做事像男人，做人像女人；把握每一分鐘、演好每一個角色，承受得了內外部各種壓力。

    從正面角度看，現代社會對女性的事業追求有更大的包容，但她首先還是得把傳統角色扮演好。女性領導者對外是“大女人”，回到家中還是做回“小女人”，更為有利于身心平衡。

    女性的溫柔、堅定和包容確實具有力量。前述那位因為家庭危機而“小宇宙爆發”的企業家在事業成功后并沒有報復丈夫，她認為“對這個家也要有責任感”：“我們倆現在相當好。經常坐在一塊曬太陽，我覺得特別好。”

    從“灰姑娘”的起點出發，背負家庭、事業，向結合了鐵娘子和賢妻良母雙重角色的“女超人”的目標前進，這是中國女性領導者的長征。既被如此要求，也就如此努力。

    有沒有辦法能讓“女超人”活得輕松一點？

    未來：超越“中性化陷阱”

    保守的男權社會容易產生這樣的觀點：把女性視為“沒有性別差異的同類”，這已顯示了男性的寬厚和克制。

然而，此類“平等競爭”并不利于女性舒展個性、發揮潛能。無差異的中性化世界比起歧視性環境是個進步，但仍非對女性個性和才能真正的理解和尊重。女性的才華、領導力只有在突破“中性化陷阱”之后，才能達到自由的境界。  “女性不要走進男性的陷阱。本身就是不一樣，怎么能當成同樣？”李秀娟教授認為，“從歧視性的‘第二性’到中性的‘同樣’，再到互相尊重、各自發揮優勢的‘不一樣’，還需要一個過程。”在她看來，當前中國從個人層面上已經可以接受女性的領導；但是企業還沒有覺得應該制造一個環境，有利于女性平衡家庭和工作。企業應該有人力資源等方面的支持政策。好的政策可以“因材施教”，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F在從企業到國家，政策都還缺乏差異性。

    領先企業應當倡導尊重、提升女性領導力的文化。在這方面，外企比中國企業做得好。GE、FedEx、IBM等在中國都有所行動。2007年11月，來自摩托羅拉全球不同部門、不同職務的20位女性員工在北京獲得“摩托羅拉年度麗人獎”。其間論壇的主題為“世界因我而精彩”，主張包容差異、鼓勵自我實現。該獎項的推手是“摩托羅拉麗人商會”，一個創建于2000年6月，由公司發起、員工參與組織的商會。